翻開《華胥引》的瞬間,指尖觸及泛黃紙頁時(shí),仿佛觸到古琴上未涼的余溫。那些被時(shí)光浸染的故事,如梅雨季檐角懸垂的水珠,在暮色里折射出斑駁的光影。唐七公子以筆為梭,將江湖烽火與兒女情長織就成綺麗的云錦,而我們在字里行間拾得的,卻是散落的鏡花水瓣。
方文山在序言里提及的"潑墨長卷",在蘇譽(yù)與葉蓁的故事里具象成形。少年將軍披甲踏碎星河,亡國帝姬以魂魄續(xù)寫殘章,恰似《古詩十九首》中"生者日以親,死者日以遠(yuǎn)"的倒影。當(dāng)葉蓁在華胥調(diào)中燃盡最后一縷魂靈,我聽見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在戰(zhàn)鼓聲中片片凋零。
《浮生盡》里的宋凝,總讓我想起敦煌壁畫中褪色的飛天。紅衣金甲颯沓如流星,掌中卻捧著易碎的琉璃盞。她在沈岸帳前斬?cái)嗟牟恢故菙耻婌浩?,更是少女時(shí)代對"死生契闊"的幻想。當(dāng)嫁衣撕裂聲混著鐵甲鏗鏘震碎月光,那抹猩紅竟比沙場殘陽更灼人眼目。
容垣與鶯哥的故事,是嵌在《十三月》里的一柄魚腸劍。帝王割斷的袍角化作護(hù)城河的漣漪,殺手吞下的炭火凝成冬夜的星子。最難忘鶯哥躍入冰湖那幕,漫天飛雪突然幻作《洛神賦》的殘卷,每片雪花都刻著"凌波微步,羅襪生塵"的注腳。
《一世安》終章里紛飛的赤蝶,原是李商隱春蠶吐盡的相思。慕言追逐三日相守的身影,與神話中追日的夸父在時(shí)空長河里重疊。當(dāng)君拂指尖最后一次拂過琴弦,我忽然懂得《莊子》里"莊生曉夢迷蝴蝶"的惘然——原來最痛的清醒,是明知大夢將醒仍甘愿沉溺。
唐七公子以意象為針腳:大雪是未寄出的情箋,刀光是淬過忘川水的誓言,赤蝶則是焚盡執(zhí)念的涅槃之火。這些意象最終都?xì)w于書頁間流淌的華胥調(diào),如佛前青煙般纏繞著永恒命題:若知結(jié)局終是離殤,可還愿踏入這鏡花水月的輪回?
暮色漫過窗欞時(shí),檐角銅鈴忽然叮咚作響。原來真正動人的從不是圓滿結(jié)局,而是飛蛾撲火時(shí)翅尖顫動的弧光,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孤勇。這大約就是《華胥引》饋贈給讀者的啟示:在求不得的苦海里,每個(gè)執(zhí)念都綻放成剎那永恒的蓮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