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學期像只輕巧的麻雀,銜著我們飛到了教學樓的第六層。班主任用鑰匙打開天臺鐵門時,生銹的鎖芯發(fā)出老木門般的嘆息,這聲響成了我們與頂樓初遇的問候。
樓梯轉角處的墻皮斑駁如舊地圖,那句"安靜學習會有好成績"的標語卻總在下午三點半準時發(fā)亮。當陽光從西窗斜切進來,鐵欄桿的投影會在墻上游走,像群跳房子的孩子。我最愛推開那扇藍漆斑駁的鐵門,看貨輪在江面拖出長長的波紋,仿佛有誰用鉛筆在藍綢子上畫虛線。
南風是教室里最活潑的同學,總愛掀動攤開的練習冊。數學課代表鬢角的碎發(fā)常被吹得亂舞,像株不安分的含羞草。午后的木椅會悄悄收集陽光,等到第三節(jié)自習課,椅背就變成暖烘烘的貓肚子。洗手池的不銹鋼龍頭在烈日下泛著銀光,擰開時總要被燙得縮手,濺落的水珠在瓷磚上畫出轉瞬即逝的彩虹。
后黑板的值日生有雙魔術師的手。昨天的"書山有路勤為徑"今早變成了"苔花如米小,也學牡丹開",粉筆灰簌簌落在講臺邊的綠蘿葉上。我的橡皮在演算紙上磨出小船形狀,載著用修正液畫的帆,悄悄停泊在幾何圖形組成的海岸線。
暮色降臨時,整層樓會泡在蜂蜜色的光里。欄桿上的鐵銹沾著我的體溫,看晚霞在江對岸的樓群間流淌。練習卷在風中鼓起又落下,如同白鴿練習振翅。我把函數題折成紙飛機,看它掠過晾著校服的鐵絲,載著未寫完的拋物線,消失在漸暗的天際。
媽媽說高處適合收藏星光,我卻覺得六樓最懂云的心事。當月光給黑板報鑲上銀邊,當晨露在窗臺寫下新的圓周率,這個離地面二十米的房間,正把我們的青春寫成會呼吸的散文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