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給紫藤花架披上薄紗時,鐘樓傳來綿長的回聲。我晃著秋千數(shù)第七聲鐘響,露水正沿著木槿花瓣的褶皺攀爬。媽媽托著風箏線軸坐在長椅上,細線那頭是只靛青色雨燕。"自由就像這風箏,"她輕輕扯動絲線,"該松時松,該緊時緊。"我仰頭望著在晚霞中游弋的紙鳶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線軸背面刻著爸爸的名字。
三月的風總是裹著蒲公英的絨毛。去年此時,表哥拽著我追一只鳳尾蝶,運動鞋碾碎滿地婆婆納的藍星星。他躺在野餐墊上嚼草莖,軍用望遠鏡里映著飛機拖出的云痕。"等我開上戰(zhàn)斗機,就把云朵剪成你的連衣裙。"北斗七星在漸濃的夜色里舀起月光,遠處摩天輪的彩燈像撒落的彩虹糖。
歷史課本翻到匈奴西遷那頁時,后排男生把紙團扔進我馬尾辮。"牧民追著水草遷徙,"老師敲著黑板,"那是流動的自由。"我用彩鉛在筆記空白處涂抹:棗紅馬揚起前蹄,姑娘的裙裾比火燒云更艷。課間操時盯著天際線發(fā)呆,忽然明白草原的遼闊不在腳下,而在每個眺望的目光里。
蠶房的白熾燈管嗡嗡作響。我捏著桑葉梗,看蟻蠶在嫩綠經(jīng)緯間織夢。當最后一只蠶蛹裂開琥珀色的繭,父親把羽化的飛蛾托到我掌心:"它們用二十天等待,換三小時的飛翔。"此刻窗臺上的楓葉標本泛著蜜色光澤,葉脈里封存著去年深秋的陽光,像被定格的蝴蝶翅膀。
梅雨季的麻雀最是莽撞。它們蹦跳著啄食水洼里的泡桐花,濕羽毛炸成毛線球。我隔著玻璃呵出白霧,看這些小絨球忽地沖向鉛灰色蒼穹。班主任批改周記時留下批注:"真正的自由是雨中也能歌唱。"我摸著練習冊扉頁的折痕,想起風箏線軸上的刻痕,終于懂得有些牽絆,原是為了飛得更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