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墻內的海棠年復一年開著,總有人捧著新摘的花枝說"這是娘娘最愛的那株",卻無人記得泥土里埋著多少破碎的珠釵。十七歲的甄嬛抱著詩集踏入朱門時,發(fā)間杏花沾著晨露,她以為紫禁城裝得下李清照的婉約與謝道韞的才情。
御花園的蝴蝶曾停在她謄抄的《洛神賦》上,皇帝說"朕的莞嬪連墨香都帶著靈氣"??僧斈E未干的詩箋被掌事姑姑收走時,她才驚覺那些纏綿詞句不過是君王閑暇時的消遣。紅木書案漸漸擺滿各宮送來的胭脂匣,詩稿在炭盆里蜷成灰蝶,如同她親手焚毀的少女心事。
那年驚蟄雷聲特別早,她在產床上聽見穩(wěn)婆顫抖著說"小主保重玉體"。當太醫(yī)宣布胎兒不保時,甄嬛攥著染血的錦被,終于看清繡著龍鳳呈祥的帳頂原是張蛛網。那些曾讓她臉頰發(fā)燙的"永不負卿",不過是蜘蛛吐出的銀絲,美麗卻暗藏殺機。
永巷的青磚會記得,某個霜重的黎明,披著素錦斗篷的莞嬪在井邊站了整夜。晨霧漫過她發(fā)間的白玉簪,凝結成細小的水珠滾落,像極了初承恩寵那夜,皇帝為她拭去的那滴喜淚。只是這次再無人替她攏衣,春日的蝴蝶都死在了去歲寒冬。
當甄嬛再次扶著宮女的手走過御花園,金護甲劃過新貢的綠萼梅。她終于懂得在宮規(guī)允許的范圍內,把《女誡》抄成告密信,用《璇璣圖》織就羅網。那些曾用來描摹星月的才情,如今在脈案藥方間淬煉成見血封喉的毒。
更漏聲里,新晉的答應們還在學畫遠山黛。她們不知道椒房殿的香爐吞吃過多少絕命詩,就像不知道胭脂盒底壓著的,或許是某個才人臨刑前咬破指尖寫的血書。這座用《女則》砌成的牢籠,向來只允許兩種墨跡存在——敬事房的彤史,和慎刑司的供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