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染紅天際時,我總愛靠在老木門邊。晚風卷著幾片落葉打轉,遠處飄來若有若無的桂花香,像根細線輕輕扯動記憶的閥門。
爺爺做風箏時總愛哼小調。他布滿老繭的手捏著竹篾來回比劃,青筋像藤蔓爬滿手臂。我蹲在旁邊遞漿糊,看他將薄如蟬翼的桃花紙糊上骨架。當燕子形狀的風箏乘著春風飛上天,線輪在他掌心轉得飛快,我的歡呼聲驚飛了樹梢的麻雀。
夏夜里竹床搬在葡萄架下,爺爺?shù)钠焉葥u出帶著艾草味的涼風。他教我用麥稈編蟈蟈籠,月光把我們的影子揉成團。草叢中忽然亮起星點綠光,我躡手躡腳跟著螢火蟲跑,回頭總能看見他舉著玻璃瓶,笑紋里盛滿月光。
秋雨打落桂花的清晨,爺爺會撐著油紙傘在樹下鋪白布。金燦燦的花粒簌簌墜落,沾著雨珠滾進粗瓷碗。熬糖漿時滿屋甜香,他舀起一勺讓我嘗,滾燙的湯汁燙得我直哈氣,他笑呵呵往碗里添涼水。
最后一次見到爺爺是在消毒水味刺鼻的病房。他枯瘦的手撫過我新剪的短發(fā),說像只小刺猬。床頭桂花枝插在葡萄糖瓶里,花瓣落在雪白床單上,像撒了把碎星星。
如今河邊的蘆葦依舊年年白頭,木門吱呀聲也沒變調。我學會了自己熬桂花糖漿,只是再沒人會笑著往碗里添涼水。風起時攥緊風箏線,忽然明白那些細碎的溫暖,早就像糖漿滲進歲月縫隙,在某個不經(jīng)意的時刻,甜了整段時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