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歲那年的夏天特別悶熱,我總覺得自己像被裝進玻璃罐的蟬,看得見天空卻找不到方向。書包里塞著寫滿紅叉的數(shù)學(xué)卷,耳機里循環(huán)著聽不明白的英文單詞,直到那天傍晚,我在學(xué)校后門遇見那個賣星星的人。
他蹲在褪色的藍漆墻根下,面前擺著個竹編簸箕,里面堆滿碎玻璃似的晶片。"拿你的煩惱來換星星吧。"他說話時眼角的皺紋像會游動的魚。我鬼使神差掏出書包里揉皺的作文本,紙頁上橫七豎八躺著被老師批注"不切實際"的童話故事。老人將本子塞進陶罐的瞬間,我聽見童年收藏的蝴蝶標本在撲棱翅膀。
第二天清晨,我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能解出最難的幾何題,卻再也沒法給窗臺上的綠蘿起名字。黑板上的公式越寫越長,鏡中的笑容卻越來越短。某次月考后,我在教師辦公室聽見班主任說:"這孩子最近踏實多了",玻璃窗映出我西裝筆挺的倒影,像棵被修剪整齊的冬青。
直到深秋的某個雨夜,我在儲物間翻出那個陶罐。碎片里封存著寫過《會說話的月亮》的作文本,紙張上凝結(jié)著露珠般的玻璃星。當指尖觸到冰涼碎片的剎那,忽然想起春天該去江堤放風箏,想起后山有棵會結(jié)酸甜果子的野樹,想起其實不必把橡皮擦得那么方正。
教導(dǎo)主任說我又開始寫"不務(wù)正業(yè)"的隨筆,但這次我在周記本上畫了朵胖乎乎的云?;蛟S成長不該是場交易,而是要把星星種進現(xiàn)實的土壤?,F(xiàn)在我的課桌抽屜里總躺著幾顆玻璃星,每當公式在眼前跳舞時,就摸一摸那些帶著棱角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