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床上的老蒲扇總在夏夜搖出涼風,混著艾草香鉆進我的耳朵。那時奶奶的故事比星星還多,牛郎織女的鵲橋就架在絲瓜藤上,孟姜女哭倒的長城化作了田埂邊的碎瓦片。
月光給奶奶的銀發(fā)鍍了層霜,她總用皴裂的手指點著北斗七星教我認方向。灶臺上煨著紅薯粥,鐵鍋里燉著隔夜話,奶奶的圍裙兜里永遠裝著炒蠶豆,嘎嘣脆響能震落槐樹上的知了。
初二那年我給奶奶洗腳,她慌得直縮腳脖子。我捧著她樹皮似的腳掌,突然明白她說的"地氣養(yǎng)人"是什么意思——腳后跟的裂口里嵌著春播的泥,腳背上的青筋爬著秋收的稻。那盆洗腳水晃著月亮,晃碎了她眼角混濁的淚。
癌病房的白墻吃掉了奶奶的笑聲。我握著她的手,像握著一把正在消散的蒲公英。最后的清明,她讓我把竹床搬到院里,說想再聽聽紡織娘唱歌??墒悄峭碇挥斜O(jiān)護儀的嘀嗒聲,在替星星數(shù)著倒計時。
現(xiàn)在的夏夜,我常對著星空學奶奶搖蒲扇。風掠過晾在陽臺的校服時,恍惚覺得有雙粗糙的手在撫平衣褶。表姐婚禮那天,喜糖盒里裝著奶奶腌的梅子,紅綢帶系著老樟樹的新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