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樹在村口抖落最后一片枯葉時,我總想起爺爺講的那個故事。
傳說古時有棵相思樹,樹冠能遮住半個村落。每逢三月,枝頭就會綻開細碎的黃花,像是撒了滿天的星子。老人們說這樹通靈性,聽得懂人間話語。那年中秋,一群南歸的鴻雁掠過樹梢,鳴叫聲里裹著關(guān)于忘憂草的傳聞——那是能讓人忘卻所有煩惱的仙草。
樹影在月光里搖晃了整夜。次日清晨,守林人發(fā)現(xiàn)樹根掙裂了青石板。粗壯的根系像老人暴起的手筋,在晨露未晞的泥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跡。它用枝干作槳,竟在溪流中順水漂流;以根須為足,竟翻過了九十九道山梁。深秋的霜把它的葉子染成赭紅,像一封封未寄出的信箋,飄落在途經(jīng)的河谷。
當它蹣跚著爬過最后一座沙丘時,枝椏已褪盡華裳。龜裂的樹皮簌簌掉落,露出蒼白的內(nèi)里。在某個寒露沾衣的黎明,它突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站在熟悉的田埂上——那片被晨霧籠罩的苜蓿地,正是它生長了三百年的故園。
最后一滴樹脂墜落時,驚醒了沉睡的草籽。當春風再度拂過原野,人們看見相思樹倒下的地方,綻開大片淡紫色的忘憂草。牧童的竹笛聲里,草木清香漫過阡陌,原來最珍貴的饋贈,從來都在俯首可拾的晨昏里。
老人們常說"落葉歸根",可根不就在腳下嗎?我們總以為幸福在遠方的詩行里,卻不知它正藏在檐角滴落的雨水里,在母親納鞋底的頂針上,在放學路上飄來的桂花香中。就像古人說的"此心安處是吾鄉(xiāng)",當我們學會在平凡的日子里種下希望,每寸光陰都會開出治愈的芬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