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趴在課桌上翻開《平凡的世界》,窗外的槐花正簌簌落在操場跑道上。原本只是想打發(fā)自習(xí)課的時光,卻讓我在臺燈下哭濕了半本作業(yè)本。路遙筆下那些沾著黃土味的故事,像老家屋檐下垂著的冰棱,透明里裹著塵沙,扎得人心生疼。
黃土地上的少年們總讓我想起校門口賣烤紅薯的老漢。少平在工地的腳手架間穿梭時,他磨破的膠鞋底是否也沾著和我校服褲腳相似的泥點?曉霞消失在洪流中的那章,我慌亂地用校服袖子抹眼淚,前排同學(xué)遞來的紙巾在夕陽里泛著毛茸茸的光。這些在命運長河里沉浮的小人物,讓我在晚自習(xí)結(jié)束后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,突然看清每盞車燈里都載著各自的人生劇本。
故事里的四季更迭總帶著莊稼人的汗味。當(dāng)少安哥的磚窯騰起第一縷青煙時,我仿佛聞到老家麥?zhǔn)諘r節(jié)焚燒麥稈的焦香。這些扎根在泥土里的生命圖景,比任何哲學(xué)講義都更直白地告訴我:活著本身就是場壯麗的遠征。就像體育課跑八百米時,最后一圈明明雙腿灌鉛,但聽見此起彼伏的加油聲,又會不自覺地加快步子。
合上書那夜,月光把宿舍的窗格拓印在墻壁上。我想起曉霞日記本里壓著的野菊花,想起少平在礦井下用安全帽接住的滲水,這些細碎的光亮在記憶里明明滅滅。原來最動人的永遠不是虛構(gòu)的傳奇,而是那些讓我們在公交車上、在食堂窗口、在課間操隊伍里,忽然心頭一顫的平凡光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