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風卷起最后幾片枯葉,在柏油路上畫出細碎的弧線。梧桐枝椏間殘留的褐色葉片,像被時光遺忘的書簽,在寒風中簌簌作響。校服衣領抵不住鉆入脖頸的涼意,我踩著滿地金黃的碎影,忽然聽見腳下傳來細微的脆響——原來是踏碎了半片脈絡分明的葉子,那聲音清亮得像是冬天在耳畔輕輕叩門。
古語說"一葉知秋",卻從未教人如何從落葉讀懂冬天。此刻蜷縮在路沿的枯葉,葉緣已泛起霜白的邊,仿佛在訴說季節(jié)更迭的私語。這讓我想起暑假最后一天,蟬鳴聲里夾著風扇轉動的嗡鳴,冰鎮(zhèn)西瓜的甜香還縈繞在鼻尖,轉眼卻已裹著厚圍巾呵出白氣。原來時光是這樣悄無聲息地將夏日的溫度,收進記憶的樟木箱。
清晨上學的路上,早餐鋪騰起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云霧,與遠處工地的鋼筋鐵架構成奇妙的對話。起重機吊臂劃破鉛灰色天空,像支巨大的筆在書寫城市變遷。這時總忍不住把凍紅的手揣進口袋,觸摸到母親織的羊毛手套,毛線紋路里還帶著織針穿梭的余溫。
老石橋欄桿的裂紋里積著薄霜,橋下河水放緩了腳步,載著零星的冰碴靜靜流淌。忽然憶起上月某個雨夜,臺燈在作業(yè)本上投下鵝黃的光暈,玻璃窗蒙著霧氣,我用手指畫出的小船正慢慢融化。那些溫暖的光斑,此刻竟比暖氣片的溫度更叫人眷戀。
暮色四合時,街角書店亮起橘色燈光。透過結霜的櫥窗,可見店員在整理書架,她的影子與書脊的影子疊成斑駁的圖案。忽然領悟到,生活何嘗不是正在書寫的散文集?寒潮來襲時我們裹緊外套,卻在某個轉角遇見捧著烤紅薯的阿姨,香甜的熱氣瞬間模糊了鏡片。
當最后一片梧桐葉飄落,我聽見它在風中翻卷的輕響。這聲響里藏著土壤醞釀新芽的私語,藏著冰層下暗涌的春水,藏著所有在寒冬里默默積蓄的力量。就像此刻筆尖在作業(yè)本上沙沙作響,每個字都在等待破繭成蝶的時節(jié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