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竹席上納涼時,總愛仰頭數(shù)星星。父親曾教我辨認三垣二十八宿,可城市霓虹太亮,能看清的不過天狼、織女數(shù)顆。直到去年在黃山觀星營地,銀河如練橫貫天際,才驚覺古人所言"星垂平野闊"的壯美。原來人生所求,恰似這變幻的星空,既要有追尋銀河的赤忱,也要懂得欣賞疏星的閑適。
陶淵明在彭澤縣衙最后那個黃昏,案牘間忽然傳來新釀米酒的香氣。他摘下官印時,或許望見了南山將熟的豆田。歸隱后的清晨,他常被布谷鳥喚醒,扛著鋤頭踩碎草葉上的露珠。"種豆南山下"的辛苦遠比處理公文更耗體力,但看著豆苗從土里鉆出來,那份歡喜比任何俸祿都珍貴。他在《自祭文》里寫"勤靡余勞,心有常閑",恰如疏星映月的夜空,雖不璀璨奪目,卻自有一派澄明。
去年校慶合唱比賽,我們班排練《夜空中最亮的星》時總想著爭冠。但決賽當夜,領唱小林突發(fā)高燒,替補同學唱錯兩個高音。宣布名次時,獲得季軍的我們哭作一團。這時音樂老師指著臺下鼓掌最響的意大利交換生團隊:"他們每次排練都帶著披薩和吉他,說是要享受音樂本身的甜味。"看著那群笑著擁抱對手的少年,我突然明白,追求卓越與安享過程,本就是夜空中并存的星辰。
爺爺書房掛著幅水墨小品,題著"萬里如今共明月"。每當我在書山題海中喘不過氣,就會想起畫中那葉停泊在蘆葦蕩的扁舟?;蛟S人生真如東坡先生所言,"惟江上之清風,與山間之明月,耳得之而為聲,目遇之而成色"。當我們學會在追夢路上駐足觀星,便能同時擁有繁星的壯闊與疏星的清明,就像黃山那夜,銀河與弦月始終相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