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小新,悅老師找你!"陳明的大嗓門震得教室玻璃嗡嗡響。我慌忙站起來時,鉛筆盒"嘩啦"摔在地上,五顏六色的水彩筆滾到講臺邊緣。九月午后的陽光斜斜照進來,把粉筆灰染成金色,卻照不干我手心冰涼的汗。
悅老師辦公桌上的綠蘿又抽出三片新葉,藤蔓纏繞著相框里泛黃的畢業(yè)合影。她放下紅鋼筆轉過頭來,鬢角的白發(fā)在穿堂風中輕輕顫動,像極了去年初雪那天落在她肩頭的雪花。我的數(shù)學練習本攤開著,空白處歪歪扭扭畫著流淚的太陽——那是昨天體育課躲在器材室畫的。
"最近總見你望著窗外發(fā)呆。"她將溫熱的玻璃杯塞進我手里,枸杞在沸水里舒展成朵朵小紅花。我數(shù)著瓷磚裂縫,聽見自己悶悶的聲音:"媽媽去南方工廠了,奶奶要照顧爸爸......"水蒸氣模糊了鏡片,卻遮不住練習本上暈開的淚痕。
暮色染紅教學樓時,悅老師批改作業(yè)的背影在窗上投下剪影。她改到有趣處會輕輕笑出聲,鋼筆帽有節(jié)奏地敲著陶瓷筆筒。我蹲在走廊擦瓷磚,聽見她正給感冒的同學泡板藍根,玻璃瓶碰出清脆的叮當聲。
路燈次第亮起時,她執(zhí)意送我回家。梧桐葉在腳下沙沙作響,她的大衣帶著淡淡的中藥香,衣角掃過路沿石上零星的野菊花。經(jīng)過小賣部時,她突然蹲下幫我系緊松開的鞋帶,路燈把我們的影子疊成溫暖的山巒。
當月亮爬上泡桐樹梢時,我們終于看見奶奶在巷口張望的身影。"以后心里結疙瘩了,就看看月亮。"她指指天上的玉盤,"老師在月亮里存了好多勇氣,你抬頭就能取到。"
后來我才知道,那個飄雪的清晨,她拖著行李箱走過覆滿霜花的操場。如今每當我看見月亮里的環(huán)形山,總覺得那是她微笑的酒窩。月光淌過書桌時,鋼筆水總會泛起細碎的光,像極了那年她別在發(fā)間的星星發(fā)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