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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冬天整理書柜時，從《現(xiàn)代漢語詞典》里飄落一張泛黃的日歷紙，用藍圓珠筆圈著的正月初九旁，歪歪扭扭寫著"阿嬤生辰"。指腹摩挲著褪色的墨跡，窗外的雪粒忽然就撲簌簌打在了心口。

阿嬤總愛把零錢卷成小筒，塞進我校服口袋時還要輕輕拍兩下。那些皺皺的紙幣帶著中藥柜的沉香，是她清晨掃完馬路后，在包子鋪前反復點數(shù)才攢下的。"囡囡買本子用"，她說話時睫毛上凝著霜花，圍巾里漏出的白發(fā)比路燈還亮。

最后一次見她是在縣醫(yī)院。我舉著新買的棗紅棉鞋跑進病房，她正對著窗戶梳頭，聽見聲響慌忙把梳子藏進被褥——那柄斷齒的桃木梳，還是我小時候玩壞后丟在抽屜里的。護士說老人家總念叨"別讓孫女瞧見白頭發(fā)"，我卻只顧著催她試鞋，沒看見她扶著床欄起身時，枯瘦的手背暴起的青筋像老樹根。

清明返校前夜，在閣樓發(fā)現(xiàn)個鐵皮盒。褪色的紅頭繩捆著我的乳牙，糖紙包著半塊發(fā)硬的綠豆糕，最底下壓著張作文獎狀，邊角被撫得起了毛邊。月光從瓦縫漏進來，照著獎狀上稚嫩的字跡："我的奶奶是超級英雄"，忽然聽見樓下傳來壓抑的咳嗽聲，在春夜里蕩出細小的漣漪。

如今走在大學林蔭道上，總錯覺身后跟著輕輕的布鞋響。梧桐葉飄落肩頭時，會下意識攥緊書包帶——那里永遠備著創(chuàng)可貼和風油精，就像從前她總在我口袋藏薄荷糖。原來有些牽掛會生根發(fā)芽，在某個起風的黃昏，突然長成遮天蔽日的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