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斷橋邊的一樹梅,在月光下舒展著虬曲的枝干。積雪壓著枝頭的冰棱,清冽的香氣在霜雪中愈發(fā)澄澈。不要蜂蝶聒噪,無需綠葉襯托,寒夜里的綻放本就是我與天地私語的約定。
笛聲忽然貼著水面飄來,驚落了枝頭幾粒雪珠。素白衣袂掠過青石板,少女舉著竹笛立在我面前。她伸手想替我拂去枝頭霜花,指尖卻在觸及冰棱時輕輕顫抖。月光在她睫毛上凝成碎鉆,倒映著我滿樹金黃——那些如蠟澆鑄的花瓣,此刻正隨著她的呼吸輕輕顫動。
笛孔里淌出的音符忽然變得雀躍,卷著細雪在枝椏間打轉(zhuǎn)。我的影子斜斜映在殘雪上,與她的裙裾交疊成水墨。當最后一個顫音消散在橋洞,她忽然踮起腳尖,將溫熱的掌心貼上我嶙峋的老枝。
三更梆子響時,我的花瓣上凝著露水。她踩著月光離去,石板上只余淺淺的腳印,像落在地上的梅花瓣。
晨光漫過斷橋時,我數(shù)著枝頭三百六十朵黃花。游人的喧鬧聲里,那個揣著竹笛的身影再沒出現(xiàn)。直到某夜大雪壓斷枯枝,我忽然聽見熟悉的腳步聲,踏著去年今日的月光。
滿地碎雪中,蒼老的手撫過樹根處新發(fā)的嫩枝。銀發(fā)老嫗從懷中取出斑駁竹笛,吹響的竟是當年那支未盡的曲子。暗香浮動處,我看見她鬢邊的梅花簪,金箔已褪,花蕊猶鮮。